补丁和无印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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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09月06日13:05 《时装》
文/刘君梅
![](/news/2000-09-06/2153_wuyin.jpg)
夏初的时候,我曾与一位时尚类杂志的编辑相邀逛王府井工艺美术大楼。我们不约而同地被杭州制造的“文革”
绣片吸引。售货员称它们是“绝版”。我在两幅毛主席诗词之间举棋不定的时候,我的同行者——大学毕业一年的新人类,已
经买下了一小幅毛主席语录。“你拿它做什么?”我问。“缝在T恤衫的一只袖子上。黑T恤和绣片上的红字刚好相配!”“
新人类”得意地回答。
我想象得出他戴着那块“补丁”骄傲地穿街过巷的情景,有点政治波普的味道。但和他的年龄以及毛边牛仔裤、
大头皮靴结合起来,“政治”和“历史”的味道淡了,世纪末的流行味道重了——非常“后现代”、“后牛仔”。小伙子立志
要到“时装之都”去,要成为坐在Fashion Show第一排的时尚评论权威,袖子上的补丁(毛主席语录)与他的理
想幽默地呼应着:“要做人民的先生,先做人民的学生。”
这个炮制“无印良品”的想法让我深受启发,禁不住展开想象:绣片的品种再丰富一些就好了,比如“大雨落幽
雁······秦皇岛上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才饮长江水,又食武昌鱼”这样大手笔的诗句做成的绣片,缝在麻制
手袋、腰包、护照袋上,在旅游胜地一定引人注目,胜过那些千篇一律的“旅游纪念品”;语录绣片可以被用来改造旧衣服还
有那些“鸡肋”一样用着没兴致扔了又舍不得的旧物件······
这么一想,忽然发现可做的事很多。再定睛一看,周围有此嗜好的人越来越多。前面提到的那个聪慧的新人类还
曾把一块产自西藏的绣片缝在一件普通的衬衫上——如你所料,那件衬衫立刻就不普通了,据说在一次东区的酒会上犹为法国
驻华的文化人和记者推崇。
两年前我采访过的在东城少年宫开“五色土”手工艺作坊的周卡特、红雨夫妇现在已经推出了自己的时装品牌—
—那些挂着“五色土”商标、小批量制作的时装多以家织土布为主要面料,再缝缀上从民间收罗来的老旧绣片,身价陡增,是
世都百货这样的高档店里的俏货。长安街上的恒基中心里有一家专门制作饰品的小店,也挂着几只打了绣片补丁的麻手袋。三
里屯使馆区一带,这类古为今用、中西合璧的时装、配饰更屡见不鲜。较之前两年,“补丁”的用途更生活化。不管用在哪里
,“补丁”是价值都是一样的,可以说那是文化意义上的“装饰”。当聪明的古玩商将绣片镶在镜框里,挂在琉璃厂或古玩城
的店里待价而沽时,它的这种价值就昭然若是了。最终它们登上了豪宅的大雅之堂——新主人是在京工作的外国人、娶了或嫁
了洋人的中国人、先富起来但生怕别人说自己“爆发户”没文化的人、外语说得比国语更地道的年轻“洋买办”······
“补丁文化”就在这样一些人推波助澜下发扬光大——他们对“民族文化”(不论是不是本民族的,只要该文化
历史悠久或者是行将消失,并且看起来很有装饰性)有一种情结。这情结其实是因“距离”而产生的——那是一段隔着遥遥的
时空、无法逾越的距离。距离感越强,情结就越浓厚。我挺能理解这种情结的,没准儿哪天也被这种怀旧情结弄得不可自拔,
也会破费一下,把有文化感的“补丁”请回家。当然,我提醒自己:可得弄清楚那块补丁的“身世”——它从哪儿被弄来?原
先是做什么用的?后者尤其重要。想想看,如果它“前世”是一块小孩的围嘴,还依稀封存着口水鼻涕味道也就罢了;要是女
人“三寸金莲”上的残片可就别扭了!当然,你丈夫可能不在乎那遥远的臭气,甚至还在这样的气息里想象那个陌生的女子的
模样。
“补丁文化”和“无印良品”透出一股浓浓的北京“东区气息”——那是一种杂交文化的气息,像我们这个时代
的很多事物一样不纯粹,却是20世纪末土壤里最美艳的花朵。
这个时代有什么东西敢说自己“纯粹”?现在可是流行“鸡尾酒”!不如在忙完“正事儿”的时候端起一杯,宽
容地欣赏眼前大红大绿相安无事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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