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铮 摄影/文冰

　　希腊的智者第奥根尼只有一只破碗，后来他见有小儿用手捧水而饮，就连那只碗也舍弃了。

　　多么可怕的智慧——我只是一个平凡至极的俗人，我不能明白。

　　我只知道美食与佳酿若没有相宜的器具，便要大大地打一个折扣。而幸运的是(抑或不幸的是)和我抱同样执念的人不在少数，所以餐具才如时装与家居一般，渐渐成为一种流行。

　　曾经向往过一整套华丽昂贵的餐具吗？英式的骨瓷，洁白细腻，镶着细细的金边，嵌着闪亮的白银，描着一小朵一小朵的玫瑰和极细小的天使；或是中式的名窑，用色构图，一笔一画，皆妩媚之至，说不尽的讲究和承不住的喜气染了人满手……那么，打住你的狂想，中断你对奢华和完整不切实际的爱好吧。今年流行的餐具，不是这样。

　　木柄的黄铜勺子，拖着链子的银筷子，细长的玻璃杯里沏的碧螺春，橙色的大碟子里码着生煎馒头，纯黑的咖啡杯里漾着青白色的葡萄酒，粗糙的陶钵里盛着金枪鱼沙拉，水果是樱桃西红柿，却是堆在一只方形的淡蓝色玻璃盒子里……而所有这一切，都是放在一方做寿司用的细细的竹算上。好似完全不搭界的东西，放在一起，就是满桌的风情。拆开来，又各有各的妙处。这种自由的组合和没有牵绊的个性，岂不是像煞了现在的人们。所以这些看似无厘头的玩意能够走红，自有它的道理。

　　法国作家罗兰·巴尔特曾用餐具来隐喻文化：“……两根简洁的木棍取代了西方餐具复杂的刀、叉，使得食物不再成为人们暴力之下的猎物，而是成为和谐的被传送的物质……”现在我们则可以反过来，用他的文化来探讨餐具，当餐具与餐具可以自由组合的时候，当餐具与餐具彼此独立的时候，人们就获得了自由的品味。

　　品味不等于价格，品味甚至不等于质量，亦舒小说里有一类臻于极致的帅气高贵的女子，通常的装束是牛仔裤配银狐大衣。也曾经在一个公认的时尚而有魅力的男人的办公室里，发现他们喝茶的玻璃桌上，放着向日葵造型的盘子、深蓝色的杯子、和一只黑漆描金小木桶，桶里是鲜甜饱满的橙子，我不知道木桶的价格，看上去仿佛泊来品，但杯子是超市里十元三只的货色。可它们放在一起就那么舒服，随意拿掉一件或换上一件也不觉得突兀。不由得让人想起三岛由纪夫的名言：“优雅就是触犯禁忌。”

　　我们也可以接一句：品味就是不合常理。

　　同时，我想，这样的餐具时尚，多少也与“和风”的流行有点关系吧。从偶像到日剧、从服饰到卡通，日式风格终于影响到了餐桌上。

　　这个民族的餐具也和这个民族的食物一样，冷艳而疏离，将别致发挥到极致，以至于成为一种套路和惯例。

　　因为这种流行，我也不知不觉拥有了十来件日式的餐具：直筒的茶杯，写满了“鱼”字旁的字；黑釉的小碗，碗底落两朵白花；青紫色的花瓣状的盘子；长方形的粗陶的托盘；大肚细颈的酒瓶，瓶身上浅浅五个指印，又微微向一边歪斜着，好似不胜酒力；小小的边缘不规则的小碟子……当时还真是费了一番心血才到手的货色，不知何时，却发现超市里都可以轻易买到了。看来，真的是流行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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