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酒吧充足的冷气风干了布衣的泪。布衣醉酒的模样像梦里相遇至喜过后的至悲，沉沉地坠人我的伤口。往事重现
二十几年萎谢的红英在我、布衣、韩伟之间架设了一段渐近渐远的距离……
我们三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一排房子，布衣家在中间，我和韩伟的家在两边。这房子的构筑像极了我们的故事
。上）ｊ、学晚我们分在一个班，我做班长韩伟是副班长。布衣怯懦胆小，但有我们两个人在，任谁也不敢欺负她。韩伟数学
好，小学六年，代表学校参加无数市里、省里的数学竞赛，回回得冠，而我和布衣的语文却略胜韩伟一筹。我们商量好了，将
来三个人一起读中学，读大学，读博士。
槐树长大的时候，我、布衣、韩伟上了初中，我们三人又在一个班里上课。初中，一个孩子开始在青春期的叛逆里建
立起自己对异性朦胧的好感。我和韩伟也因布衣有过冲突：比如布衣物理不好，我说每天放学花半小时帮布衣补习，韩伟就非
认定星期天全天候帮布衣补习更有效。后来想想，其实怎么补习都有效，是我们俩在谁为布衣补习的关键问题上出现了矛盾。
后来终于商量妥，我帮布衣补物理，韩伟帮布衣补化学。
布衣进步很快，用她的细腻一点点吸取我和韩伟在学科上的独特之处，初三上学期，在我们班居然排名第一。
中考结束的假期，布衣去她姨妈家度假。我和韩伟像缺少了什么，整天焦灼地等待中考成绩下来，其实，我们更期待
布衣能早一天口来。假期终于结束，布衣回来的那大我们三个人居然都收到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布衣像幸运星一样坐在我
俩用臂弯围起的轿子上颤颤悠悠地笑声传出远很远………
重点高中的学习节奏紧张且任务繁重，我和布衣分在文科班，韩伟去了理科班。布衣知道韩伟要报理科班时，有些依
依不舍。我知道一直以来潜藏在我们之中的一些若隐若现的东西，终有一天会像潮水退去后的海滩。那些海深处的动植物、贝
壳，甚至断裂的岩面、礁石，都会一点一滴地渗入这三年或许此后更长更久的日子里。我不能想像我和韩伟有一天反目成仇的
情景，正如我不能断定，长大之后的布衣究竟会在我与韩伟之间选择谁。
我们为考大学而拼命奋斗着，也许这将是我与韩伟之间一场最持久的竞争。偶尔遇到韩伟，再不是年少轻狂时不羁的
眼神与熟稔的亲密，久违的关心开始一天天把布衣隔放其间，我们都把最终能否考上大学看作是赢得布衣最起码的较量。而布
衣的沉默是我与韩伟之间能够日复一日持守下去的保障。
院落里的槐树和布衣同龄，18岁。布衣已长成大女孩了。吃守那年的槐花饼，我们分赴考场。城市的天空像一个女
子呜咽，整整飘了三天雨。坐在考场里，倒不为自己担心，却瞥见布衣的数学答卷有一块好大的空白，心不由缩紧缩紧。走出
考场，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间。布衣的亚白色长裙像是考卷上那块醒目的空气在阴天暴风雨来临前格外地触目。
漫长的等待，分数终于下来了。韩伟收到北京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则在出生地一所文科出名的院校读中文。填
志愿的一瞬间，我仿佛看到布衣用清晰含泪的眼眸看着我落笔。本来想背负行囊闯天涯的雄心瞬间消失我决心留下来陪伴布衣
。
去车站送韩伟，我们三人眼里都有泪，韩伟拍着我的肩，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车开走后，布衣的泪突然宣泄而
下，伏在我肩上失声痛哭，我心痛极了。布衣信任我依赖我，是怀着对哥哥的真挚。她对韩伟从分班到远行的两次失声痛哭，
把我的心哭碎了。
我让布衣参加“高四”的复读，我会倾尽全力帮助她。布衣摇头，很坚决，紧闭双唇，仿佛一瞬间长大了许多。布衣
很快工作。
一个与布衣这样的距离是我多少年盼望的结果。没有了韩伟，我本应有更多接近布衣的理由，但布衣却把我当亲哥哥
，我不想给布衣任何压力，在自由的选择中，我希望她能认真投入。
我半工半读，兼职好几份家教，只是为了证明给布衣，在给她幸福的同时，我还可以给她一份永恒的安定与爱。我和
布衣时常收到韩伟的来信，他是写给我们两个人的，他想念我们，我和布衣同样。其间，布衣曾想请假约我一起去看韩伟，给
他一个出其不意的惊喜，我没有同意。因为再过几天韩伟就要放寒假回来，到时见面也不迟。布衣对韩伟的在意，烙在心口，
成了我最深的伤。
韩伟回来，给布衣买了一个布艺娃娃，酷似她。布衣欣喜若狂，钟爱它的程度远远超过我送她的“浮雕木刻”。
这个假期，下了好几场雪。布衣不顾寒冷堆着雪球。我不想逼她对二十几年的相处做一个定向的抉择。我相信布衣将
来无论是嫁我还是嫁给韩伟，都会幸福一生。尊重布衣，就是对布衣最大的爱。
安静下来，萦绕在我和韩伟之间的总是淡谈的尴尬。我想和韩伟好好谈一次。我俩去了念高中的母校，走进校园，天
上开始飘雪。我说，我们俩比赛摔跤怎么样？韩伟看着我，无言地点头。我和韩伟在校园里翻滚着，旁若无人地使出自己最大
的气力，一度忍耐的冲动在这一刻迸发出来，我们的身上，脸上满是雪与泥土，谁也不服谁，谁也没有最终赢谁。我对韩伟说
，你原意为布衣而放弃，看得出来她更喜欢你。我态你能好好待她，不要辜负了布衣的一片心…………
新学期开始的时候，我便不常回家，偶尔回去，看见布衣脸上甜蜜的笑容，会觉得很幸福，纵然那不是我带给她的。
但无论谁，只要能让布衣快乐一辈子，我都愿意退在幕后的角落，为她祝福。
我发誓考研，前20年是为一个女孩活着，以后，则是为了自己。韩伟后来就单独给我和布衣写信，友情与爱情，总
是要有一个分明的界限，我希望他能把布衣在情感最重的天平上。
指针走向2000年。
我考上研究生。布衣调至一家报社负责一个版面的编辑，她后来考了夜大本科，她等待看韩伟归来。我知道，她工作
几年的积蓄每月都一分不少地寄给韩伟，可以说，韩伟用布衣的薪金读完了大学，我们都真正长大了，开始理智而冷静地为一
生做规划。韩伟想留在北京，寻求更大的发展……但布衣不可能出去，布衣是独女。
韩伟留在北京的意志非常坚决，他对事业的执著远远大于对爱情的向往。他后来为找一份体面的工作，竟同意与他们
班上一位公安局局长的千金订婚，我见过那张他寄来的照片，一个不及布衣十分之一的女孩，我为布衣惋更为布衣不值。布衣
在酒吧靠着我哭得痛彻心肺的那谁，是韩伟正式向布衣提出分手的第二天，如果不是这场意外，韩伟回来我就可以参加他们的
婚礼了。我不可能改变什，但能改变自己。
酒吧内，我把黯然的布衣拥在怀里，她的泪浸透了我的衣衫。她在我怀里睡过去，我变得心如止水，酒杯内赭紫的液
体是种叫“一生一世”的酒。我仍把有一天能娶布衣为妻看作是今生最完美最奢侈的理想。在我心里在这个风靡布衣的年代，
很多人却不懂，布衣虽简，也要等到能够一生一世相陪的懂衣人。
今夜，布衣的故事结束了。吮着她的泪珠，我觉得我的泪与她溶成一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