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中旬,去了一趟越南。他们的雨季快来了,空气里充满了湿润的咸,吸到嘴里,像刚刚喝完一口鲜美的冬瓜
连锅汤。
我随身带了一本杜拉斯的《情人》,呆在越南的那些天里抽空把这本看了许多遍的小说又看了一遍,我很费力地
寻找以前我从书里、从电影里得来的关于印度支那印象的对应点。雨季前夕的越南十分凉爽,没有我向往的炎热,那种滋生出
疯狂欲念和绝望爱情的炎热;只有在用餐时,那些个长长的桌子、那些被吊扇旋转出的墙上的忽明忽暗的光影,让我有机会向
杜拉斯笔下的印度支那似的沉默、犀利、阴郁靠近一点。
百叶窗是我有关越南最大的一个情结。《情人》中有一段是写情人的房间的,我熟悉且偏爱,“……房间里光线
很暗,我们都没有说话,房间四周被城市那种持续不断的噪音包围着,城市如同一列火车,这个房间就像是在火车上。窗上都
没有嵌玻璃,只有窗帘和百叶窗。在窗帘上可以看到外面太阳下人行道上走过的错综人影。过往行人熙熙攘攘。人影规则地被
百叶窗横条木划成一条条的。……房间里有焦糖的气味浸入。”
我尽量将我所目睹的百叶窗都记住。它们都是关着的,像法国少女和中国情人的房间那样关着。我想象中的异族
之间的爱情在里面发生。不明就里的那种爱情。
有爱情发生了:在河内的一个晚上,在一个小酒馆里,在我和越南老板埋在讨价还价、货币换算等一堆庞大的数
字里纠缠不休时,我的朋友老米爱上了坐在小酒馆角落里抽烟、写着什么的荷兰姑娘Marit。百叶窗下的对话是这样温柔
地开始的:“我能请您抽支烟吗?您很美丽。”
这段爱情在一个多小时后,随着我们冒雨走回宾馆的脚步结束。夜已经深了,而我们第二天一早要出发。老米在
雨中走得歪歪倒倒伤感万分。
在雨里走时,我想,下午是出了太阳的。热带阳光非常绚烂,阳光下是绿色的阔叶树、黄色的法式建筑、红色的
凤凰花、紫色的平陵花和白色的大花,每一种色彩都非常纯正,有着强烈的对比效果。如果,是阳光下百叶窗后面的老米遭遇
了Marit,说不定就演绎出一个浓烈辛香的版本了。
在热带爱情里,不发疯有什么意思?!我对在回国途中惆怅不已的老米说。
□洁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