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多人眼里,棉棉是个另类或者异端。因为她这个人,因为她的作品。
两年前,棉棉经历了一场失恋。感性的棉棉开始把自己打扮成一只"黑鸟"。她曾经试图自杀,后来她从头到脚穿着
一身黑衣活下来。她曾经进过戒毒所。她曾在深圳的街头游荡。她在作品中坦言自己曾是一个真正的问题女孩。那些经历在她
身上留下了永远的印迹,她的故事是有代价的。
她的小说总是写一些"问题少年"。她们吸毒、酗酒、纵欲、自杀乃至同性恋。他们在形形色色的酒吧里进进出出,
过着一种在成年人看来浑浑噩噩、迷乱颓废、毫无理想的生活。在一些场合,棉棉甚至说:"我的小说就是给活跃在这个都市
中大大小小迪斯科舞厅里的问题青少年读的。"
因为她这个人,因为她的作品,棉棉成了都市里"问题少年"代言人。
从"问题少女"到"另类作家"
现在的棉棉被媒体和评论家称为"另类作家"。
对于棉棉来说,从"问题"到"另类",中间是一段残酷的青春岁月。在自己的简历中,棉棉总会这样写一句"18
岁到25岁,生活动荡。"她曾深入到生活的最深处、最黑暗处,她熟知城市最边缘的生活状态。这段不堪回首的经历使她拥
有和她的年龄极不相称的苦痛。
她曾经是重点中学一个单纯的高中生。喜欢看王朔,看卡夫卡。这些书被家长全部没收后,她自己开始写小说。当时
社会上很多人都在讨论中学生早恋的问题。棉棉在她的第一篇小说《仿佛是祈祷》里,写到中学生自杀这个更进一步让大人们
皱眉的题材。当时她16岁。这篇东西经作家陈村推荐转到了《上海文学》编辑部。
不久棉棉不想留级而退学。这个跟着感觉走的女孩渴望爱与自由,一意孤行地南下开始闯荡生活。
7年后,她带着记忆的伤痕和沙哑的嗓音回到上海,读到了一封尘封多年的信---她妈妈将当年《上海文学》编辑
部一封回信交给了她。信上说:"在你这样的年龄竟写出这样的文字,这篇作品令编辑部震动。我们准备用这个稿子。但你的
字迹太潦草,请誊写清楚再寄给我们。"
这是让人有些百感交集的一封信。就因为这封信,无论棉棉被多少人叫做"堕落的坏小孩",她的妈妈永远当她是一
个有才华的好孩子。她相信棉棉与众不同,相信她有一天会回头。这封应该在7年前读到的信,冥冥中成了一种人生十字路口
的引导,棉棉回到上海是为了戒毒。从戒毒所出来后,就像《糖》里的主人公一样,棉棉决定开始写作,她希望能以文字来梳
理记忆和世界。
写作带着医生的使命进入棉棉的生活。手中的笔像一盏灯,照亮了她的废墟,也照亮了她的祈祷。写作把她带到一条
河边,棉棉想把她所有的疑惑和痛苦都在这里被慢慢冲走。
"另类"成了一种时髦的化妆
棉棉的风格和她的作品开始成为一种时尚。她的书常常被贴上"残酷的青春"这样的标签。这些哗众取宠装饰门面的
词语淹没了许多更深层次的东西。有许多人在刻意地想把自己装扮成"问题少年"。写作成了一场热闹的舞会,"另类"成为
一种时髦的化妆,装酷扮酷成为流行。
棉棉说譬如吸毒。那真是一场不愉快的经历。做街头少年有自己的命运。我书里的人物可能在大家看来有问题,但他
们最初都不是存心学坏的。
棉棉说,"把我的痛苦当做了一种时髦,这实在让我感觉不爽"。
现在的棉棉有三种身份,作家、摇滚DJ、派对策划者。她有一个棉棉工作室,其成员几乎都是失学少年和来自破碎
家庭的问题孩子。虽然也都很有个性主张,但大家都听棉棉的。有个女孩说,棉棉很感性,有时候也很脆弱,会犯错误。但她
真诚、本色。所以大家服她。她们有的唱摇滚,有的像棉棉一样写作,大多数只有20多岁,朝气蓬勃,还是青春好年华。
有时候,棉棉他们举办的PARTY会吸引2000多人来参加,也都是些年轻人。棉棉也许天生有把情绪调动到极
致的倾向。那时灯火辉煌,群情涌动。对棉棉来说,生活在此处。
但是,热闹与孤独并不截然对立。人群中的棉棉肯定有些别样的感悟。比如,盛宴之后的杯盘狼藉,人去楼空,她所
经历的残酷的、易逝的青春岁月 。所有这些心情,不为人所知的,抹不去,忘不了,总要有个去处。
新作《糖》:一篇破碎的青春祭
重新拿起笔之后,棉棉最初的理想是成为一个赤裸的作家。这类性感的词在她的小说里到处跳跃。棉棉习惯用感性把
握世界,用身体写作,用皮肤思考。她用赤裸的坦白来表示真诚,用直觉来叙述生活的感慨。一种被夸张了的病态的情绪震动
着读者的血脉。
棉棉习惯在子夜后打开电脑,白天永远是在睡意朦胧中接听电话。她笔下的黑夜比白天更丰富,她的故事和人物常常
在暧昧的酒吧里出现。他们像棉棉一样细腻、脆弱,有着一副饱经沧桑的年轻的容颜。
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糖》由老牌文学杂志《收获》发表,同时推出单行本,今年1月出版,短短两个月销量已达2
5000册。许多久已不看小说的都市白领在有限的时间里翻阅它。小说在《收获》上的发表又让文学界的人不得不重视。一
些40岁以上的读者说,阅读《糖》是一次冒险的精神历程。
《糖》像是一本自传。人们在猜测故事里的女孩身上有几分棉棉的影子。据她自己讲,其中的真实与虚构是四比六。
而《糖》的原稿有20多万字,据说现在出的是个洁本。
《糖》写了一个问题女孩的成长故事,写她对无爱之性、性与身体、理想与欲望、自由与失控、悲剧与暴力等问题的
认识过程。这样的故事实际上很普通,只是在棉棉笔下被推到极度,更浓烈,也更残痛。在棉棉看来,无论什么样的青春都是
残酷的。因为年轻而激情,因为无知而无所畏惧,像漫天烟霞灿烂于瞬间。
在棉棉的笔下,青春惨痛无比,如饮一壶烈酒。
小说的名字多少有点令人费解。在书的前页,棉棉写了这样一段解释性的话:"这本书,是一些曾经流不出的眼泪,
一些笑容里的恐惧。这本书,是因为某个黎明,我告诉自己必须把所有的恐惧和垃圾吃下去,必须让所有的恐惧和垃圾在我这
里变成糖,因为我知道,这是为什么你们会爱我。"
糖是什么,棉棉说那是一种混合物,就像青春。
在老一辈的眼里,70年代成长起来的一代人是在糖水中泡大的,没有他们那样深刻的苦难感。可是有苦难挣脱,自
由才变得可感。棉棉笔下的人物都是一些彻底丧失方向,没有坐标的人。这种苦难是一种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糖》是一支
挽歌,是棉棉一篇破碎的青春祭。
这篇祭词是以A到W等英文字母排列的,棉棉说她想来想去还是用了这样一种最简单自然的结构,有种贴近当下生活
的真实的粗糙感。
有人将棉棉归为"新新人类"。棉棉笑言,现在20岁左右的新新人类拥有的那可是另一种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