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家,我要看到父亲和母亲相伴相随,我要依偎在他们身边,看他们欣慰的笑容,听他们爽朗的笑声;我们是一
家人,我们永远不分离。
父亲母亲都不是本地人,所有的亲戚都在千里之外的老家,有时我会想,他们离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走的离
家那么远,那么久?那个时候年轻的母亲是不是带着泪花呢?但她跟定了父亲,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头的。
父亲来到小城30多年,慢慢滋生出对小城的情意,据说当他有机会调到省城时,他和母亲商量了许久,还是没
去,我们长大后,免不了一番埋怨,父亲不说什么,只是笑笑,摇摇头作罢。其实小城的生活平静、寂寞,并不适合父亲,他
的五花八门的爱好——骑马、画肖像、拉手风琴、摄影,乃至着魔似地玩无线电,大概就是这样培养起来的。母亲却始终认认
真真地过着日子,用她的话说,“玩那些干什么?都是花钱的事,不如干点正正经经挣钱的活。”话是这么说,母亲却从来没
有干涉父亲的意思,在父亲给我和妹妹画像,教朋友家的孩子拉琴的时候,母亲总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
我对童年最真切的记忆是放学后,趴在家中那张古老的大床上,听收音机里说“小喇叭开始广播了!”父亲做了
一个很笨重的音箱,这样孙敬修老爷爷讲的故事特别好听,小喇叭也吹得更亮。到了晚上,我们都有自己的事做,只有母亲没
有什么爱好,夏天还可以出去找别人聊天,冬天就只能呆在家中织毛衣,拆毛衣。父亲经常出差,有一次他从外地出差背回一
个奇怪的东西,那个东西很娇贵,我们小城从来没见过,父亲说那是电视机里的显像管。为了这个东西,从河北到新疆,父亲
坐在闷罐车里走了一个星期,一路都抱着,父亲说有了这个东西,就可以看电视了,母亲晚上就不闷了。可是父亲没有想到,
光有这个是不行的,小城里没有电视台,我们天天眼巴巴地看父亲调试电视,可电视里连只小狗也没有。这个大家都感到很新
鲜的玩意儿,做为摆设闲置了两年。
我和妹妹先后上学离家以后,父亲依旧专注于自己的爱好,母亲则开始埋怨父亲不关心她,把家当成旅馆,有时
回家我不愿意听她的唠叨,就问她:“你们年轻时有爱情吗?”母亲就一脸恼色:“你爸那时出身地主,除了我,谁会跟他?
”我笑笑,什么也不说了。一年夏天,家中有一个月没来电话,什么时候打,家中也没人接。我很奇怪,终于打通后,母亲说
父亲住院了,但父亲得了什么病,母亲却怎么也不肯说,听母亲的声音怪怪的,我故意问:“到底什么病呀,总不会是癌症吧
。”话刚说完,母亲就哭了,原来父亲鼻子流血有好一阵了,有时还吐血,医生怀疑父亲患了鼻癌。尽管后来证实是误诊,可
我一想到那段时间,天天等电话,等各个医院的诊断,等得我心乱如麻,那段日子是那么漫长,不知母亲是怎么熬过来的。
当她在床边守候时,她想没想过,没有父亲的日子该怎么过?她肯定不敢想,因为父亲是她在小城惟一的亲人,
父亲走了,她的天也就塌了。
父亲马上要过60岁生日了,母亲早早就打招呼要我们回家。本不想回家,难得一个暑假,有许多自己的事要做
,可母亲说:“你爸想你了,回来吧。”想想父亲和母亲脸上越来越多的皱纹,头上越来越多的白发,我的主意变了。
宋新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