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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对她说:“我要给你一个家,你知道,我有一栋很大的房子,装潢也好,那该是个非常温暖的家。”
又有人对她说:“我要给你一个家,你知道我没有房子,但我会给你一个温暖的家。只要相爱着的,就算是搭的窝棚
也是最好的家。”
她想了想,就跟第一个人走了,临走对第二个人说:“抱歉,我想要个有美丽的落地窗的房子。”他明白那个破旧的
小停子间装不下她太多的渴望。
以后她就住在有花园和美丽的落地窗的老洋房里。墙上爬山虎和墙角的苔藓无一不在诉说着这栋房子古旧的历史和年
华的似水流转。看着看着,她开始烦这里的落地长窗,太老的花园悄怆幽邃,幽幽地看不到底;没有人的柚木楼梯,泛着冰冷
的油光;刻着H和C的黄铜水管和雕浮着金花的欧洲洁具没有人情味。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如同被私家收藏的古董,是在这
里供人瞻仰的。他给了她美丽的大房子,但是房子里面没有家。她就像老花园里的花,开着开着就谢了,而且没有人会知道她
是什么时候开放,又是什么时候凋谢的。
第二个人也找到了他那个小窝的女主人,那女孩对他说:“我想我需要的是家,房子什么的那不重要。”他一下子就
感动了。也许就因了那一丝感动,他们就有了一个家。开始的时候还是夏天,在那个10平方米还四处漏风的破亭子间里,夜
风袭来的时候,幕天席地还是非常浪漫,因为他们是互相爱着的。渐渐地,当感动变成了麻木,爱恋成了彼此的责任的时候,
生活便赤裸裸地呈现在了眼前。
那正是秋天。上海的秋雨总是突如其来,让他们来不及关上会溅雨的窗户,来不及堵上漏水的天花板。用伪劣方邦漆
涂刷的天花板出现一团团黄色的水渍,还在向下滴水,其余的水顺着墙壁流到墙根,汇成小小的一个潭――因为早年的木质地
板早已朽成了有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凹陷的“丘陵”。他们是脸盆和水桶甚至是杯子似乎永远都不够用,在多雨的秋季,他们
是盛雨水的盛器。等到秋天的金色阳光把水潭收干的时候,被雨水浸染过的那些地方的颜色已经黯淡,周围有一圈更深更分明
的黄斑,墙上到墙根的水渍亦是如此。她在第一缕寒风到来的时候离开了那个被自己曾经向往过的被自己称为家的破旧亭子间
――在女孩现在的眼里那不过是一个没有意义的破亭子间而已。他现在开始意识到落地窗对一个女人而言有什么样的意义,于
是他开始夜以继日地去挣落地窗的钱。
当他挣够了四扇落地长窗的钱,开始挣柚木地板的时候,她从老洋房里出来了。失去了牵绊的女人自由得都想飞了。
“我有一所大房子,有落地窗和花园的”,她说,“可是现在我觉得那不太重要了,如果没有家要那么大的房子干什
么?”
“但是,没有房子的家实在不过是个窝棚……”
女人看了第二个男人一眼,走了。
没房子的,没有家的相遇了;又错开了,在各自的路上找寻家也找寻自己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