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有时装吗？如果说有，转遍大大小小的服装店，闪亮登场的都是千变万化、日新月异、稍纵即逝，令人眼花缭乱的女装，而男装虽亦有名牌大牌独立寒秋，却总是“桃花依旧笑春风”，十年八年一贯制。一个想包装一下自己的男人，选件合适的衣服比选个老婆还难。

　　如果说男人没有时装，回忆起自己穿衣戴帽的历史和时下对服装的挑剔，似乎也“天翻地覆慨而慷”了。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20岁以前，我几乎没穿过不带补丁的衣服，或许“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就是那时的时装；20岁以后，买衣服依然要布票，偶尔买来一件新衣服不敢穿，一定要下水洗一洗造得旧一点儿才穿得出去，或许旧衣服就是那时的时装；30岁以后买衣服不要布票了，又有了一点儿闲钱，可是不懂得该穿什么，傻子过年看街坊，别人穿什么自己就穿什么，或许随大流就是那时的时装。

　　很长时间以来，中国的男人都不屑抑或不会包装自己。散装二锅头，尽管质量靠得住，就是不知道装进瓶里将自己推销出去。我就是因为不屑与不会陷入了两次尴尬。

　　一次是80年代初的一个夏天，在改革开放走在前列的广州。朋友邀我去参加一个PARTY，尚不知道PARTY为何物的我穿着一条短裤就去了。到了那里，男人西服革履，女人短衫长裙，一个个都鲜亮无比。土得像个庄稼汉的我真是无地自容，不要说请人家跳舞，羞得连跟人家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是“不屑”，还有一次是因为“不会”。90年代初，我跟导演鲁晓威在一个县城里体验生活。天凉了，他为我买了一件淡黄色的棉衫。我将那件棉衫往衬衣外一套便进了城，似乎还有几分得意。到了地方，一位朋友一见就嚷了起来，你怎么穿这么一件衣服。我说是鲁晓威给我买的，现在不是挺时兴吗？她说，时兴是时兴，人家是穿在衬衣里面的。

　　在我们这个年龄段，我算是最早穿西装和最早穿牛仔裤的人。这当然是受时尚的影响。当年在大学校园里，西装领带、一尘不染的皮鞋，也曾神采奕奕自我感觉非凡。离开大学，我也算是最早将西装锁进柜子里不再轻易穿的人。我至今也认为西装是好东西，正因为它是好东西，才能经久不衰才能洋为中用。可是大面积引进我们这片土地以后，也像别的品种一样地变了味儿。我曾经看到，一个放牛的小伙子，光着膀子扎着领带，敞怀穿着一件西装，脚下却是一双塑料拖鞋。现在，西装成为了中国男人惟一“指定”的官衣，就像当年的长袍短褂一样，有点儿身份的人都要预备几套。官场商场进进出出的非等闲之辈，乃至他们的跟班和车夫，都是整整齐齐地西装革履，且大多中外名牌。到了美国大街上，看到三五成群西服革履嘀嘀咕咕东张西望的一群男人，不用问，准是中国内地来的。

　　第一次去美国之前，咨询了一些时尚派人士，说要到百老汇听歌剧一定要穿西装。为此我颇破费了一回，怕给中国内地人丢脸，买了一套PIERRECARDIN。到了纽约，友人请我去看《歌剧院的幽灵》。我这位朋友虽说在美国时间不短了，可也第一次看歌剧。于是我们两个人在他的家里着实打扮了一番，头发吹得光光的，领带扎得端端的。到了百老汇，排队等候入场，立刻觉得别扭起来。在长龙般的队伍中，真正规规矩矩穿西装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美国人或者来自其他国家的游客，多是休闲装旅游鞋。美国的时尚变了，洋装在身反而觉得土气了。

　　衣服是穿在人身上的，有人把它比作第二皮肤。莎士比亚说：“衣裳常常显示人品……如果我们沉默不语，我们的衣裳与体态也会泄露我们过去的经历。”

　　女人的衣服有着无限宽广的选择空间，男人就那么几身几样。在这有限的范围内选择出能“泄露”自己品位与修养的“皮肤”来并非易事，这同样需要相应的品位与修养。在这方面，我自知浅薄，但我在留心与修炼，也希望自己能够提高到一个恰当的档次。我不耻下问与上问，请教过男人也请教过女士，可我知道这都是表面的，关键的还是要练“内功”。女人们已经动作起来了，把都市与乡村都装扮得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男士们的绿叶也该陪衬得和谐一点儿才是。

　　王梓夫